秦佳年回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路上没什么人，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城中村里到处都是放鞭炮的声音，吵得那几条流浪狗夹着尾巴缩在楼道里，互相依偎着哼哼唧唧。
她提着一大袋食物急匆匆往家里走。
在自己住的楼底下看到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穿着卫衣的八九岁小男孩，正坐在一个纸箱子上，百无聊赖玩着一部黑白款诺基亚手机。
“小宝！”她喊了一声。
男孩抬头看向她，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来，“姐！”
“你就在这儿等着啊？”秦佳年摸摸他的小脑袋，心里既感动又心疼。
“没有。我刚才在田莎莎家里辅导她功课。”秦慎双手插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小大人的样子。
今天是除夕夜，哪有待在别人家的道理？一定是早早就在楼下等她了。
秦佳年没有拆穿他的谎言，递了一纸袋热腾腾的东西给他，“喏！”
秦慎亮了眼睛，“金麦麦的全家桶？”
虽然高兴，但他很快收敛了笑容，斜着眼睛瞪秦佳年，老气横秋地教育道：“你又乱花钱。”
“我发工资了。”
“那也要留着还债啊。”
“已经还过了，起码两个月之内，债主们都不会再上门了。”
秦佳年有惊无险地完成了第一单任务，得到了一百万的奖励。一百万虽然不少，但对于秦父欠下的巨债也只是缓解燃眉之急。
秦佳年与那些债主斗智斗勇多年，经验丰富。
都要过年了，大家和和美美多好。钱不多，但也是个诚意。
年关是催债的紧要时机。债主们要债那么多年，秦家有几个铜板，他们比秦佳年还清楚。
但还不还得起是你的事，该要债我们还是得要。没想到这次居然真有钱拿，倒是意外之喜。
于是在秦佳年的主持下，100万拆分为数份，债主们一个个乖巧的摇号，领钱。
摇到号的恭喜您嘞！好好过个年吧。
要不到号的没关系，下次还有，不着急！
秦慎默了默，怪不得那些债主们这回没有堵门骂街。
他怀疑地看着秦佳年，“你找的到底是什么兼职？”
“广告公司的实习生啊，负责给街边的小店设计广告。老板们都是大善人，给钱可大方了。”
“街边的小店？黄焖鸡手抓饼酸辣粉那种广告？”
“对啊！是不是很为姐姐骄傲？”
秦慎：“……”
秦佳年哈哈笑起来，拿了个炸鸡翅塞到他嘴里，“吃吧！瞎操什么心？一切有我呢。”
口中酥香的美味弥漫开来，秦慎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像只小松鼠似的，一点一点的，珍惜而仔细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这种普通小朋友不放在眼里的东西，对秦慎来说，却是难得的奢侈。
两姐弟在鞭炮声中，并肩往楼道里走。
“明天去给你买身新衣服。”秦佳年心情很好。
秦慎老气横秋，“我有衣服！倒是你，该买点化妆品了。要不然，你那男朋友迟早要跟别人跑了。”
“那不是我男朋友。”
“人家挺喜欢你的，你也不讨厌他，你已经上大学了，不是个小姑娘了，可以交往看看啊。”
“……秦慎！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的事你少参合。”
“行吧，你自己多上点心。香烛我已经买了，等会儿你煮好年夜饭，我们就可以直接给奶奶祭拜了。”
“好。”
两姐弟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六楼。没有电梯，楼道灯前几天也坏掉了。
因为过年，这栋楼里多数人都已经回老家了，房东也没过来修。
秦佳年拦下秦慎，脸色很难看。
606门口，黑暗中猩红的光点明明灭灭，烟味呛人。
手机光芒亮起来，照出房门前男人的脸，阴毒，瘦削，苛刻。
粗噶不耐烦的声音，经过楼道的回放之后，显得格外刺耳。“小兔崽子，现在才回来，去哪儿浪去了？”
秦慎默不作声地看了秦佳年一眼。
秦佳年抿着嘴唇，眸中燃着怒气。
男人冷笑起来，“怎么的？大过年的，还不让你爹进门了？”
秦佳年深吸一口气。好，大过年的，不要与人渣争辩，点点下巴示意秦慎开门。
秦时德，秦佳年的亲爹，秦慎的养父。
确切来说，秦时德也曾经做过几年秦慎的亲爹，直到他做生意欠下巨额债务，那个被秦佳年称为小妈的女人离他而去，才暴露出秦慎的真实身份。
秦时德头顶绿油油，秦慎便从心肝宝贝一瞬间变成了野种。
说起来，秦时德也是个人物。
之前是秦大老板时，威名赫赫，手腕通天。
等到欠下巨债之后，更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活成了业界的一朵奇葩。
这些年，无论债务人怎么费尽心机的找，愣是找不到他。那些巨额的债务就这样活生生甩在年幼的秦佳年，和年迈的祖母身上。
而这些年，无论秦佳年和祖母怎么搬家，秦时德就像一只甩不掉的苍蝇似的，用不了两个月就会找上门去。吵闹打砸一番，一定要弄些钱到手才肯罢休。
祖母两个月前已经过世了，丧事是秦佳年操办的，因为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秦时德。
没想到这人渣这时候居然找上门来了。
也好，吃完这顿年夜饭，让他在祖母骨灰前磕个头，从此以后，再不相干。
秦时德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进了房门，目光在这个简陋的一居室里打量了一圈，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秦佳年提心吊胆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像往日那样作天作天，略略放了点心。
正是除夕夜，楼下不时传来鞭炮声。
年夜饭还是得料理的。
秦佳年跟秦慎打了声招呼，把食材提去厨房处理。
没一会儿，滋滋的油锅响声传过来，像是在炸鱼，香味很快弥漫过来。
秦慎叼着根棒棒糖，坐着塑料小板凳上，趴着写寒假作业。
秦时德穿着双破洞的袜子，歪在沙发上看电视，那里面乱泱泱的正在进行晚会前的直播，他有一搭没一搭看着，目光时不时往秦慎身上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