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慕宇追问道。
“还有土质啊,据说当年先帝还在世时,这凌城是凌亲王的封地。
凌亲王有一王妃精通医理,她调了不少药出来撒在这凌城的土地上,把土质改善了。
之后,又种上了这些耐寒耐旱的植物,植物可以蓄水,这些土壤渐渐的也没那么干旱了。
没那么干旱后,能种的的东西就更多了,如此循环往复,这凌城已然绿草成荫,自然与别处不同。”
“原来是这样。”
慕宇的心情有些复杂,犹豫了下终是问道:“烟儿,这么说来,这凌亲王夫妇做下的事也算是为凌城做了一大贡献,可是他们终究是反臣,你对于他们有什么看法吗?”
“看法?”凌烟愣了愣,如实说道:“我不知道,看人要从很多面看的,要按我从小在凌城生长的经历来看,我就觉得他们很好。
他们做的很多事,哪怕到了现在,凌城的子民也照样可以受益,所以……其实现在,尤其是很多凌城的老人们都觉得凌亲王夫妇很好……”
凌烟说到这时,其实是有些忐忑的,毕竟眼前和她讨论的人可是慕宇,当今的晋王殿下,公然说前朝反臣的好,是不妥的。
仿佛看出了凌烟的想法,慕宇淡笑了下,便握住她的手给予安抚,“好了,这只是我们两人私下里说说,我还能怪你不成?
我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再说了,自欺欺人,自我蒙蔽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有积极听取别人的意见那才是上佳之策,既然凌亲王夫妇能让那么多的人拥护,自是有可取的地方。
我南慕各地的官员要是跟着多学些,还愁江山不会稳固吗?
当然了,为避免有人以此做文章,烟儿你以后在外人面前说话可要注意着点儿。”
凌烟笑了笑:“你倒是看得通透,放心吧,我才不会那么傻!”
顶着晋王妃和聂家大小姐的头衔,哪敢说这种话。
“嗯,我的烟儿最聪慧了。”慕宇轻刮了下凌烟的小鼻子,眸光幽深。
“想当初我初入军中时,也只是一个空有武力的人,但大家都碍于我是皇子,不好说罢了。
也是我自己意识到问题,就积极的去看各种兵书,观摩一些老将的指挥作战方式,才渐有所悟。
后面又参加了几次战役,才算是把战神这个名号打出去。”
“看不出年轻时候的你,挺谦虚嘛!”凌烟忍不住调笑的说了句。
她还以为他从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
没想到也有这种反思自我,虚心学习的时候。
闻言,慕宇深深的看了眼凌烟,道:“一时的谦虚低头,只是为了更好的抬头俯视他人!”
“晋王殿下果然不凡,心胸谋略非常人所及!”凌烟笑着夸赞了句。
继而说道:“接着刚刚的问题,按我作为凌城人生活的经历来看,我是觉得凌亲王夫妇不错,可是从整个南慕来说,让一座城一直割据一方也不是好事。”
听言,慕宇的心头又涌出了莫名的滋味。
烟儿,要是你知道那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又会如何?
慕宇越想,心头的滋味便越是不好受,生怕自己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连忙深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片刻之后,神色如常的对凌烟说道:“烟儿,还有多久才到你父母还有金婆婆的墓地?”
“还有一两刻钟左右吧,怎么,你累了?”凌烟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慕宇。
这家伙,虽然武功高,但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这山路可不好走,又没有轿子马车坐,就算是骑马都会感到颠簸劳累。
更何况,今天的他们是来祭拜,为了显示诚意,连马都没骑,直接走路,那么久了,肯定会累!
慕宇闻言,眸光幽深的看着凌烟,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看得凌烟的心里都快发毛了。
凌烟正想说些什么,就整个人身子一轻……
“啊,慕宇你干嘛呢?”
说都不说一声,就突然一把抱起她,差点儿没把她吓死!
哼!
慕宇没理会凌烟。
只是暗暗的想着,居然敢说他的体力差,他现在就证明给她看,一路抱着她上山他都不带喘的!
另外——
慕宇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天色,距离天黑还有大半天的光景,到时候,他就能更充分的证明了!
看了眼慕宇那堪比锅底的脸色,凌烟的心里更加发毛了,她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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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二人到达了目的的。
其实要比凌烟预定的时间还要早上那么一点点。
(凌烟:别以为她不知道,还不是因为她说了他会累,结果为了证明就拼命冲!)
只见眼前有两座大一点的无字坟并立着,看样子应该是凌亲王夫妇,碍于身份尚未立碑。
而侧后方,则有一座刻着“祖妣金氏之墓”的矮坟,想来便是烟儿的婆婆了。
这三座坟的周围都种满了不合时宜但又开得血红妖娆的彼岸花。
刺目的红色让慕宇的心头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定了定心神之后,慕宇冲着凌烟道:“烟儿,为何岳父岳母没有碑?”
“不知道。”凌烟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摘了一朵彼岸花,在手里把玩儿了下。
凌烟答得随意,面上看着好像并不在意,但那双清冷的杏眸里却流露出了一抹哀伤。
片刻之后,她才淡淡道:“反正自小婆婆就对我的身世瞒得很紧,只告诉我,我叫凌烟。
凌字取自凌城的凌,烟字取自烟雨朦胧似晓雾的烟,合意为‘凌于云端,缥缈如烟’。
每逢清明时节,就必须来此祭拜。”
听言,慕宇默了默,然后道:“那你有向金婆婆问过你的身世吗?”
“问过啊。”
“那她说了什么?”慕宇心头一紧,生怕凌烟就算不知全部,也知道一些,而这样,她早晚都会知道身世!
然后,他们俩就完了。
凌烟倒是没发现慕宇的异样,低声道:“婆婆说我不适合那么早知道,但等我满了十八岁真正长大了就能知道。”
十八岁?
那不是还有两年!
不过——
慕宇好奇的道:“金婆婆不是已经不在了吗,你到时候又如何得知?”
凌烟闻言,站起身来,抬眸直视着慕宇,狐疑的道:“慕宇,你今天好像有些奇怪啊。”
慕宇一直都知道她因为玄医族圣女的身份问题,对她的很多事都不会过问的,怎么今天就这么刨根问底了呢?
“奇怪?我有什么好奇怪的?”慕宇面色未改,一派镇定:“我们现在是夫妻,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便想多知道一些罢了。”
“你真想知道啊?”凌烟小巧精致又饱满的樱唇边突然扬起一抹恶劣的笑,“但是……就不告诉你!”
嘿!
小丫头越来越坏了!
慕宇长臂一伸,直接把人拉到自己怀里,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不告诉就不告诉,反正你不管是什么身份也还是我的王妃。”
当年的那些人,他会想办法解决的,他会让这些秘密永远埋藏的!
想着,慕宇又不禁将视线移到了那两座并排着的无字坟。
凌亲王,凌王妃,哦不,岳父岳母,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烟儿的。
虽然我们之间也算是对立的仇人,但是,您二位既然选择不在幼时告诉烟儿,那想必也是存着让烟儿平安快乐长大的想法。
既如此,那就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吧!
毕竟,要是烟儿知道了真相,是一定不会开心的。
而他,也是不可能放任烟儿离开的!
想到这,慕宇抱着凌烟的手臂不禁紧了紧,眸底也迸射出阴戾的寒光。
“慕宇,你干嘛呢?你弄疼我了!”凌烟不满的出言道。
这家伙最近怎么老是莫名其妙的抽风?
闻言,慕宇慌忙松开,“对不起烟儿,我一下没控制住。”
慕宇一脸歉意。
他刚刚差点就要在烟儿面前露出那阴暗的一面了。
可是,他只要一想到烟儿会离开他,他的情绪就难以控制,忍不住生出那种毁灭一切的破坏欲。
“没事,你下次小心点。”凌烟也只能这么回了。
慕宇这家伙抽起风来还是很可怕的。
刚刚那一瞬间的他,让她想起了初见时的慕宇,强势霸道,不管不顾的也要将她禁在身边。
看来是最近这段日子里,慕宇收敛了脾气,对她又太过纵容,以致于她都忘了他本来的样子。
猛虎终究是猛虎,只是一时收起了爪子。
看来,她还是要注意着点儿才是,免得哪天就被吃的渣都不剩!
“好了,烟儿,我们把祭品摆出来,开始吧。”平复下来的慕宇松开凌烟,将随行带来的食盒拿了过来。
“哦。”凌烟愣愣的点了点头。
摆好之后,凌烟就地摘了几把彼岸花放在墓前。
慕宇见了不免好奇,“烟儿,彼岸花是有什么意义吗?我看你很多东西都以彼岸花为标记。”
凌烟继续将花摆弄着,头也没抬的说道:“相传彼岸花盛开在黄泉路上,是往生之人的指路花。
而玄医族擅长医术,经常将踏入鬼门关的人又拉了回来,给予他们新生,与彼岸花之意倒有那么几分相似,因而做了玄医族的标志和代表。
凡族中之人遇大事,皆会用彼岸花作为装饰庆贺,母亲与婆婆都是玄医族之人,自然要以彼岸花为祭。”
“原来如此,所以我俩成婚之时,婚服你便用了彼岸花。”慕宇想到了当初的那两套婚服。
“嗯。”凌烟点点头,“但,我在婚服上绣上彼岸花,不光是因为它是族中的标志和代表,它也有另一层意思。”
“那个意思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生死不离之恋吗?”慕宇笑着接道。
“你知道?”凌烟有些惊喜。
“是亦然告诉我的,他这人啊,就爱些修身养性的东西,花草便是这其中之一了。”
猝不及防的提到萧亦然,凌烟发现,她的心倒没有什么波动了。
看来,他和她真的就只是知己好友了。
想到这,凌烟冲着慕宇浅笑了下:“萧相确实是个谪仙般的人物,性情爱好也是高洁的。”
“他跟你倒是很像。”
慕宇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边勾着一抹笑:“也不知道像他这样快成仙的人,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性情相似才能做知己啊。”凌烟脸色如常,说的很是随意,“至于以后萧相要找个什么样的姑娘,等这次去北秦成功拿下火灵芝根治了他的寒症后,你这个做兄弟就帮他多把把关呗!”
“到时候再说吧,亦然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些我可做不了主。”
“也是,感情之事,旁人做不了主。”
凌烟一边说着,一边将最后一株彼岸花摆好,然后一脸肃穆的说道:“爹,娘,婆婆,我是烟儿,今日来看你们了。
我现在已经成婚嫁人了,这是我的夫君慕宇,今日带他来给你们见见。”
被点名的慕宇也收起了刚刚的嬉笑,换上了平时面对别人时最高冷严肃的模样,但高冷之余又多了几分敬意。
上前一步,握住凌烟的手,十分认真的说道:“岳父岳母,金婆婆,我是烟儿的夫君,今日随烟儿来看你们。
你们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烟儿的,一生一世都爱护她,宠她。”
凌烟回握住慕宇,浅浅的笑了笑,“好了,你的心意,我想爹娘和婆婆他们应该会感受到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好。”
二人说着就跪了下来行了个礼,将祭拜用的酒悉数洒下,最后,相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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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城,右相府。
萧亦然午睡醒来后,便来到了书房。
此刻的他一头黑发未束,就这么披散着,一袭简单的浅灰色家居服,愣是让他穿出了翩然谪仙,浊世佳公子的的气质。
只见他手握狼毫,在干净的白纸上行云流水的移动着,不一会儿,几行飘逸洒脱的字便跃然纸上。
只是——
萧亦然英挺的眉头微蹙,似是不满意,正打算提笔换纸重来,就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