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的叶晚萧显得十分狼狈, 俊美脸庞消瘦了许多,一向光滑整洁的下巴上也布满了青青的胡茬, 看上去格外地憔悴。可被他抓在手里的王诩却几乎半点也动弹不得, 很显然,在云孟侨失踪的这段时间里, 急的都快要把地球掀翻的叶圣爹, 被逼着实力又上了一层楼, 现在拿住鬼谷子都成了轻而易举的事儿。
但显然,被擒住的王诩本人却并没有太过在意, 他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那双时常坏笑着的眼睛,此刻除了无奈之外,更多的则是怜悯。叶晚萧看不到他的目光,但镜头前的云孟侨却看得一清二楚, 玻璃病房里削瘦的青年十分暴躁地抓起床上的软枕, 泄愤似得甩到玻璃墙上, 白色软绵绵的枕头在墙上停顿半秒, 然后直接划了下去, 无声掉到了柔软的地面上, 发出了一声闷响。
沮丧和惶恐, 从来都不那么掷地有声。
云孟侨抓着头发蹲在地上, 许久不犯的头疼越发严重了起来,他咬着牙浑身止不住的发抖,脑子却在剧痛中继续飞快转动, 丝毫不给人留下喘息的时间。
叶晚萧从来都不是什么精于算计的人,王诩也绝对不会留下什么小门来给他破解,因此他会出现在这里的答案只有一个——这家伙直接撕碎了空间壁垒,硬是从空间裂缝中闯进了王诩的小世界中!
他当真是不要命了?
云孟侨又急又气,只觉鼻酸喉紧,在这偌大的玻璃房里再也呆不下一分一秒了,他抬起头去寻找能够快速自戮的方法,却发现这间安全房里几乎没有一样能够确保他一击必死的东西。而就在此时,画面中的叶晚萧弯起了他那双稚纯的眼睛,温柔甚至是满含笑意道:
“别害怕,我很快就救你出来。”
这句话像是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云孟侨全部的努点,他近乎失控道:“救我?你拿什么救我!你难道看不到吗,他脚下有阵法,你若是杀了他,那阵法会立刻要了你的命!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以为可以解决一切麻烦,可以拯救所有人,可你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心情去救别人?”
“你说得对,所以我要用我的命,去换你的命。”
仿佛一滴平静地水滴进汹涌的沸水之中,波澜涟漪在瞬间抚平了躁动的表面,云孟侨愣住了。
叶晚萧侧头看向王诩,后者难得没有一脸嘿嘿嘿的坏笑,而是苦笑的摇头道:“我本不想做到这一步,但黑犬的预言的确是个很大的提示,我得防止你会突然出现搅我的局才行。所以我在云孟侨脚下设定阵法有两个机制,时间到,他融阵而死;我脚下的母阵遭到破坏,他融阵而死;我身亡,两个阵法一起启动,他融阵而死……唯一能够破解的办法,就是有人能在时间到达之前,抢先一步在母阵上完成献祭,这样子阵无需提供能量,他脚下的阵法就会自动失效。”
叶晚萧看了看镜头里满眼拒绝的云孟侨,平静道:“就这么办。”
“谁tm的要听你怎么办!?老子想死都由不得自己了吗?王诩,我不想知道叶晚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们之间有协议,你不能……”
“你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协议,云孟侨。”王诩无喜无悲道:“私心上来讲,叶晚萧是我养大的,我偏爱他多过你,所以最后一条后路我与你一样,都不希望车成为现实,但你我都清楚他的性格,他决定的事情没人改变的了,哪怕是一心求死。今天这个局面虽说是意料之外,可也算是情理之中了,有了黑犬的提醒,我觉得你早就应该有了心理准备。”
直到此时,云孟侨终于明白王诩刚才的那一丝微妙的违和出自哪里了——他刚才所讲述的一切,与其说是给自己解谜,不如说是告诉自己逆天改命是多么的可笑。他大概早就预料到叶晚萧真的能打破空间壁垒闯进来,于是便在最后几分钟,将关于破碎之地和伪神的资料以叙述的方式告诉自己,这与其说是在为自己解谜,不如说是在传达一些他未完成的遗嘱。
可现在云孟侨哪有心思管这些狗屁遗嘱,他明白虚张声势的掩饰已经起不了更多的作用了,于是便狼狈地跑到镜头面前,近乎哀求道:
“叶晚萧,想想你家里的养父,想想对你寄予重望的二叔,再想想你放在s市的家产和你那群等你归队的队友,你有那么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舍得就这样放弃吗?你身边那么多人都在期盼着你能长命百岁,你怎么舍得下心去辜负他们!”
“可我更不能辜负你。”
即便是哀求眼底也藏着精细的算计,云孟侨就是云孟侨,这一点真的是一万年也不会改变。叶晚萧只是这样隔着镜头温柔地看着他,声音轻柔中带着几分宠溺地缠绵:“你说的对,钱、地位、亲人、友人、爱人,我什么都有了,最不值钱的就是这条命。但你,你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命还有一个我,我怎么能忍心让你一无所有呢?”
云孟侨有巧舌如簧,有能言善辩,可叶晚萧总能轻描淡写的用两句话让瞬间他失去所有语言的魔力,从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他怔怔的看着电视机对面的那个人,掩盖在惶恐前那层柔弱和愤怒被层层剥落,头疼欲裂,他踉跄着退后两步,指着镜头难以自制的歇斯底里了起来:
“你这人为什么这么倔!!”鼻头有些发酸,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头和气管,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微颤道:“求你了,我最后再求你一次好不好,别做傻事……我只有你了。”
最后的几个字,近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感觉如此无助,他恨透了这种感觉,恨透了这种犹如小猫溺水般在绝望地黑暗中扑抓希望的狼狈。八年过去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掌控大局,可事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他仍旧是八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仍旧是那个躲在黑暗里拼尽全力忍住哭泣的失败者。
“我只想……只是想赢一次。”
云孟侨削瘦的骨骼在宽大的衣服下脆弱的分明,叶晚萧心疼的伸出手指想要触摸一下画面中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却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手,笑容宠溺又苦涩道:
“我相信你,但不是这次。”
云孟侨抬头,距离阵法启动还有十秒钟的时间,救下叶晚萧也只有这十秒的时间,他开始拼命寻找起玻璃房内所有尖锐的物品,并不断将戳刺在自己的身上,试图提前启动阵法,但王诩显然更希望由叶晚萧来充当祭品,毕竟他本就是自己一直的目标。
于是在这短暂地十秒角逐里,叶晚萧苦笑着撤回了抵在王诩脖子上的匕首,对着屏幕后的云孟侨轻轻说了一句,便猛然将匕首,□□了自己的胸口。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离别是永恒的。正在不断试图用玻璃撞碎自己头骨的云孟侨,在这一瞬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跌坐在地上,方才的暴躁像是突然被冻结,一切不安在黑色的寒夜中冷却最后冷寂。他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一帧一个画面般将头转向了屏幕,而后看见了一片血红。
不知道压抑了多少年年的怨恨和愤怒,此刻不知为何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更为沉痛的委屈。不知何时早已湿透了的脸颊上,再度划过两行苦咸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的代价,就是让他想起从前在安睡之中,总有个人在他耳边与他耳鬓厮磨,甜蜜又傻气的自言自语说:
“黑犬说你会亲手杀了我,所以我那时真的以为我会死在那片下水道里……但是没想到我又白捡了半年好活,侥幸偷生的感觉真好。”
云孟侨哭着笑了起来,而后又忍不住压抑着哭声,低低啜泣: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兜兜转转了一大圈,终究还是我杀了你。
——
如果说万物皆有能量,那么神明的身躯定是世间最伟大的能量集合体。
叶晚萧以死献祭的瞬间,所带来的力量已经远超过灭世之前任何一个核电站两年分电量的总和,小世界开始因为承受不了这份力量开始渐渐崩溃,但王诩对此视而不见,因为这个小世界本身就是他为了启动阵法特意寻找创造的,为的,就是今天的毁灭。
他活了三千年,除了两百年的颓废期,几乎剩余地所有时光都被他耗费在这个阵法之上。为了这个阵法,他咬牙忍痛尝尽心酸,只为能够重新正常行走;为了这个阵法,他跋山涉水渗入险境,只为了求得一本真经;为了这个阵法,他苦心孤诣步步为营,只为了能够最终使其成功启动——但现在,当它真的启动时,王诩却觉得心里有几分悲凉,他苦笑一声,将少年叶晚萧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撵成了粉末,丢出了阵法之外。
如今的鸿蒙大陆位于时间长河的低端,那里的灵气要比地球重许多,因此空间壁垒也要厚很多倍,完成空间跳跃的难度可想而知。王诩在引到庞大灵力流遍阵法时,很快就发现以叶晚萧现如今的灵力累积,还差几分才能彻底完成阵法的完全启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已经变成婴儿状的叶晚萧,手中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送,最终还是咬咬牙,猛地将婴孩柔弱地身躯捏碎,化作纷飞地光点融入阵法之中。母阵能量不够,自然需要子阵来补充。
都城某间疗养院的地下室里,人员早已清空,只有一个消瘦的青年躺在地上,像是一具失去了提线木偶。他身下的地板开始发热,无数玄奥的线条在瓷砖上发出阵阵金光,很快,青年的骨骼发出一声令人牙酸无比的脆响,那成年人的骨骼竟是逆向地缩小变细,躯体内的血肉也在瞬间化为能量融入阵法之中。
仅仅是在十几秒的世间内,一个一米八的青年男人就硬生生的缩小了一大圈,甚至整个人都变成了少年的模样。骨骼的缩小和血肉的流失带来的痛苦可想而知,可此刻躺在阵法中的那个人,竟一声也不吭,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
与此同时,远在小世界的王诩忽然发现阵法之中竟然多出了许多怨灵,他们迅速集结成了鬼潮,然后铺天盖地的扑向了他。
他先是惊慌失措,而后是不可思议,最后则是扬唇苦笑,半分无奈半分释然道:“没想到最后我还是被你算计了,看来我也输了。云孟侨,原来你竟然真的偷偷学会了自己副人格的能力,我早就该知道的,那本来就是蕴含在你身体里的能力,根本就不分什么主人格副人格……我早就该知道的……”
怨灵们添补了金色光阵中最后一点能量地残缺,金色的阵法在刹那间变成了血红色,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爆炸,王诩地小世界竟是在瞬间消失,他随着失败的阵法,掉落进了无尽的虚无之中。
玻璃病房里,电视机最后的一幕,奇异地拍摄到了这样一副画面,能量倒灌下回复了正常身躯的俊逸青年,安详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无数怨灵徘徊在他周围,护着他的身体久久不愿离去,而他就这样轻阖双眼,在一片浩渺地银灰色的虚无中渐渐化为尘埃……
……
作者小剧场:
写完之后小鼠屁颠屁颠的去找姬友嘚瑟,告诉她咱家也成功进军虐界了,不料姬友看完了之后,淡定道:“这个云孟侨是你家小攻?嗯,挺感人的。”
“嘎?”
“嘎什么嘎?一般文不都是小受虐心小攻虐身吗,你写的是忠犬受和智谋攻对吧。”
“……嗯。”
请叫我新·泥石流·虐文作者·硕鼠菌,我们明天见。